决堤之夜(2 / 2)

她唤了劫海下来,理了理它翅膀上的羽毛,“从澜江城飞出去的麻雀总有几只还活着在附近逗留的,你去盘问一下我们那位老朋友的情况,酉时之前回来。”

劫海蹭了蹭她的额头,旋即振翅朝两岸的山林飞去。

中午,避难所里煮了野菜粥,蒸了一屉又一屉的大白馒头,由守城军的士兵一个一个帐篷分发下去。

萧若风回来的时候,东方既白正坐在一个小矮凳上给一个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孩童诊脉,华美的鲛绡垂在泥地里,沾了一圈黄色的泥水。她好似毫不在意,盈盈水眸正认真地思索着脉象。

暮初找到在避难所避难的医馆大夫借了一套银针回来,看见自家主子静悄悄地站在东方姑娘的身后,识趣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主子便退到一旁。

“拿来。”

一只手将针包解开,递到她身侧,东方既白扫了一眼,抽出一根细针,青葱般的手指捻了捻针尾,另一边又适时地递上了一盏油灯,她捻着针在火上烤了烤,随后在孩童的头顶穴位里刺了进去。

孩子的母亲看得心惊肉跳,碍于一圈大人物,她不敢吱声,只在东方既白落了一针没有任何动作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一针……就好了吗?”

她抱着孩子去看病的时候哪个大夫不是给她儿子扎了一把羽毛般的细针,怎么这位王妃只扎了一针就不扎了?

东方既白微微一笑,仿佛明白她心中所想,“不是扎成一只刺猬才有效果的。”

孩子的母亲有些窘迫。

东方既白收回视线,“之前你们这里没有药材,大夫开了方子也拿不到药,所以只能针灸拖着,现在琅琊军送了药材来,我待会儿给你写个方子,你去配药,双管齐下,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的。”

“好好好,谢谢王妃,谢谢王爷。”孩子母亲激动地想起身给他们磕头,却被东方既白按住了。

“小心些,孩子头上还扎着针呢。”

孩子母亲立刻慌慌地老实坐好,生怕她一动那根银针就扎歪了。

一刻钟后东方既白取了针,写了一张药方给她,这才和萧若风回了琅琊军的军帐,霜却一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生好火盆,见他们回来便躬身退了出去。

东方既白低头一看自己的裙子,虽然鲛绡入水不濡,遇火不侵,但在这种地方还是避不可免地沾上泥灰,这要是在东海,她跳海里游一圈爬上来就干净了,现在虽然旁边有一条江,却是一条泥江。

“去坐着,我帮你打水。”萧若风取了铜盆从浴桶里舀了一盆热水出来,转身的时候却看见东方既白钻进了被子,只剩一双脚在外面,被子里窸窸窣窣的,不一会儿,那件举世罕见的鲛绡就从光洁的腿上滑了下来,被子的另一端冒出一颗竖着犄角的脑袋,不用想也知道底下肯定光溜溜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地端着水盆在床边蹲了下来,捡起鲛绡放进水里让裙摆上的泥点化开,恢复它本来的晶莹剔透。水盆里忽然多了一双脚,珠贝般的指甲透着淡淡的肉粉色,匀称的十根小脚趾扑腾扑腾地踩着水,看得萧若风又好笑又无奈。

脚掌被人握住的时候,东方既白抱着被子坐起来看床边的男人,蓝灰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萧若风挨个捉住两只使坏的小脚丫子就着热水细细清洗了一遍趾缝和指甲,洗干净的脚丫子收回去的时候,它们的主人凑到床边,在他额头上啄了一口,他眼里温柔含笑,“我脸还没洗。”

东方既白抱膝坐在床边,海藻般的长发垂在她的背后,曼妙玲珑的身姿若隐若现,她躬背将脑袋支在膝盖上,眨了眨眼问他:“早上累不累啊?”

萧若风微愣,她突然这么问,莫名给了他一种在外辛苦劳作一天后收到妻子慰问的感觉,他抬起头,确认那双蓝灰色的眸子里关心不似作假后不由心底一暖,“不累。”

巧了,东方既白看向他和这里每个人一样全是泥巴的裤腿和袖口,心里的感觉和他如出一辙,有种他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的感觉,“吃完饭还去吗?”

她一定是以前打发时间看的那些话本子把脑子看坏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萧若风是个庄稼汉,又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农妇……

坏了坏了,一定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