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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杀人。于是他伸出了手。

只需重重一推,他们便从窗户摔了出去。

他甚至感到错愕与吃惊——他本来以为消防员会很重,毕竟他带着那一身装备,又怀抱着一个小女孩,所以他用了极大的力;可真的目睹着他们摔落,他又感到错愕与吃惊,这些情绪来源于:他亲手杀了人。他竟亲手杀了人!

双手神经症地痉挛起来,他想控制它们、想对它们下令:不许再乱动!但没办法,就像他不可能再把消防员和小女孩拉回来,他不可能再掌控自己的双手。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但无所谓,索性他本来就没打算逃。

他转过身,还是想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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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火犯被发现于六楼与五楼之间的那段楼梯上。从尸体状态来看,他是在全身着火的状态下摔倒在地,再无法起立、更无法行走,就此彻底死在了离家几步之遥的楼梯上。

迟雪父亲的同事作为目击者,通过身形指认了犯人,作出证言:正是这个人把迟雪父亲推了出去,一力造成了后者的高空坠亡。

历经了漫长的审判与执行程序,纵火犯的其他亲属继承遗产后,依照法院的判决文书为迟雪一家给付了赔偿金,消防局方亦给付了抚恤金。从事实层面而言,此事确已尘埃落定。逝者业已归去,生者依然困囿于此间。

在迟雪父亲去世之前,迟雪母亲一直扮演着家庭主妇的角色。如今家中唯一的收入来源已断,女儿又尚在上学,情势逼迫迟雪母亲必须工作。但她与社会脱轨已久,找工作谈何容易?她只能选择人人皆可胜任的工作——譬如销售。

从此,迟雪母亲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她在客户与公司的包夹之下疲于奔命,几乎把口水讲干、将脚底磨破,只为争取哪怕一单,好为当月绩效增光添彩。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既然迟雪母亲已在工作这一方面付出诸多心血,那么她自然可能会忽视了对女儿的照顾。但迟雪并不认为,母亲待自己有多坏。至少在那时的迟雪眼中,母亲的确太辛苦。

她在外需要对接客户,在内需要照顾女儿,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抵七情六欲。她无法对客户发作的种种情绪,总会有一个宣泄口,因此迟雪从不责怪,会无缘无故向她发起脾气来的母亲。尽管在父亲去世后,母亲变得异常神经质起来。

迟雪的确曾在一段时间里,无法理解母亲。似乎她做错的、或者做得不够好的任何一点,都可以成为一枚开关,用来释放母亲的攻击性。母亲言辞尖锐地批评迟雪,考试成绩下降、名次退后;口吻怨毒地指责迟雪,不够听话懂事、不够优秀争气;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只需在做家务时弄出巨大声响,在迟雪问"怎么了"时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稍稍睨迟雪一眼,她便知道一定是她又哪里叫母亲感到不快。

起先,迟雪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亲人生气便等同一桩比天还大的要紧事儿,需要立刻排除隐患、解决问题——所以每当母亲如此发作,迟雪便会立刻低头认错。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但她知道,只要她道歉、她发誓,面前的这个女人便会一瞬间收起所有的刺,变回成以前那个温柔平和的母亲,抚一抚迟雪的颊侧,再说出迟雪在那一刻最想要听到的那句话:“小雪永远都是妈妈最好的女儿。”

“小雪永远都是妈妈最好的女儿。”

单为了这句话,迟雪便愿意永远永远地顺从母亲——不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迟雪都会尽可能地满足她的期待和欲|望。她顺应母亲的愿景,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担任班委管理纪律,保送升入重点高中,修得一手好厨艺,早早便能为下班回家的母亲做出一桌热饭热菜,假期里几乎一人包揽了全部家务……她以为只要她做得好、做得漂亮,便能得到母亲的夸奖与肯定,而她也确实持之以恒地为之努力,但迟雪最终还是发现,这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或者不如说是“异想天开”。

她们如此和平相处到了迟雪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六月初,迟雪一高考完,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学车。那段日子里,她每天都像高三时一样早起,只为赶上教练那儿最早的一趟练车安排,因为这样一来,她既可以提前给母亲预备好早饭,也可以上午便结束练车、回家准备午饭。

科目一、科目二的考试接踵而至,迟雪一一通过,终于开始备考科目三。也许是因为生活太过忙碌,她在高考志愿填报将要结束的最后几天才想起来她还没有进行填报,当天回家便打开了电脑。

迟雪的高考分数足够上她的梦校,她信心满满、势在必得,难掩喜悦与激动之情。然而,迎接迟雪的却是志愿填报网站冰冷的提醒:“修改和调整次数已用尽!”

迟雪坐在电脑桌前,蓦地感到手脚冰凉:除了母亲和自己,迟雪想不到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账号密码。她点开志愿,查看母亲为她选择了什么样的学校:整整六个志愿院校,母亲全选择了本地的大学,专业亦全凭她自己喜好,尽数填了些迟雪压根不感兴趣的专业。经济学、工商管理、会计学、公共管理……这些专业名在迟雪眼前如走马灯般堂而皇之地掠过,令她在最初的愤怒与恐惧之后,竟感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