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降(1 / 2)

“出了那么多血,我身子受不住…我说不想生并非信口胡言,带她到这世上来,原本就是受罪…我叮嘱稳婆不与你说,就是为了不让你为我操心。还有,我想把初儿托付给你,求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萧娘子怔在原地,哑口无言。

她抓过程昭仪的手紧紧握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你…你…”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将头埋在程昭仪身上,哭道:“你为何不说?我会医术,你又多病,我认识许多住在附近的郎中。你告诉我一声,我就能去寻他们来救你,你为何不和我说?”

“…我是没救了的人,哪里值得你冒雨出去跑一趟…我救不回来,你定会迁怒他们,倒不如我一人先走,省得你担心…”程昭仪说着,忍不住咳嗽起来,但刚咳两声体力就已耗尽,重重倒回榻上。

“弦弈——”萧娘子急忙扶住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努力清嗓子道,“你别激动,我不会迁怒他们的。我这就去寻郎中,定能将你治好!”

“阿姐…回来…”程昭仪皱眉唤她,然而她没听见,将蓑衣一披就冒雨而去。

那一晚,附近村落的所有医馆里都有过萧娘子的身影。

她跪在医馆里,哭着求郎中救自己的妹妹,承诺无论结果如何,都绝不迁怒他们,绝不抵赖诊金。各处医馆凡是有空闲的郎中都随她赶回家会诊。然而看过程昭仪的病情后,所有郎中都不约而同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不中用了。

那些郎中出于同情,并未要萧娘子的诊金。萧娘子执意给了钱,送他们出门。

当晚,萧娘子没有打扰程昭仪,独自待在后院的小花园里,愣愣地看着天空。

当年还是未出阁的待嫁女时,她和程弦弈在溪边与宋韵结识,三人十分投缘,约定结拜为姐妹。按年龄排序,宋韵为长姐,萧云竹为二姐,程弦弈为三妹。

后来宋韵回了修真派,她们再未见面。

现在想来,她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莫过于当初与那两人相聚的日子,三人谈天说地,笑闹追逐。再往后的人生突然就变了模样,她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想要离开他却被父母断绝关系。如今她眼睁睁看着好友即将离世,却束手无策。

“鬼界…是什么样子的?”萧娘子抹去脸上不知何时流出的泪,喃喃自语,“不管怎样,一定要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她一生这样苦,总要有个好归处。”

这时,她忽然听见院外街坊的议论声。

“新帝封了一名叫程预的军师为国公,听说这国公爷不知为何,竟上书请求新帝赦免先帝皇室之人,新帝还答应了呢。这国公爷刚当上没几天,就到处张贴寻人启事找人,说是有女流落在外。这不,找到姑苏来了。”

“宫里还传出消息,说那新帝虽免盛家宗亲不死,却将陛下和皇后关入天牢中,想等陛下亲笔写退位诏书,但陛下一直未应允。谁承想今日夜里,陛下与皇后竟双双自尽,以死殉国…唉,大魏终究是亡了…”

屋内,女子静静地躺在榻上,像是睡着了。在她身旁,刚出生的婴孩安静地睡在母亲枕边,无知无觉。

*

“这是我从昭仪的话中推测出来的。昭仪从未主动和我们细说过这些,她也不愿我们为她担心。”阿燕擦擦眼睛道,“往日在宫中时昭仪待宫人们极好,兵变时却无法跟随昭仪离去,因此多有自缢以保名节者。”

阿燕的年纪并不大,看起来和程昭仪是同龄人,应该就是在那时自尽的宫人。

“来,公主,我给你看样东西。”阿燕努力扬起笑容道,“在你和昭仪说话时我就去为公主收拾屋子了,昭仪说过这些都是给公主的。”

这间房与程昭仪自己的房间不同,有雕花的黑木衣柜,以及放着妆奁的梳妆台。阿燕快走几步,过去打开衣柜门,拿出一套真红锦衣来。

“衣裳和鞋是昭仪和我们这些宫人做的,头面首饰是鬼市上订做的。”阿燕笑道,眼里含着泪光,“公主的及笄礼和出嫁礼,本该是天子帝姬皆有的。所以昭仪想亲自为公主举行及笄礼,为公主主婚送嫁。我们准备了衣裳和首饰,一直等着公主来的那一天。”

“…你们如何知道,我会来?”盛初轻抚那身华服,问道。

这身衣服极为华丽,罗绮冶袖,红缎销金。瑞凤祥云的绣纹,周身以金银线缝制而成,配有褙子和霞帔。另有点翠凤冠一顶,金钗两对,攒珠钗两对,玉镯两对,花胜两副。

“这些都是早预备下的。”阿燕道,“我们已经想过,哪怕公主不来,也要照常举办笄礼和婚礼。礼不可废,天家威严不可损。”

*

五日后。

夜里。

坐在妆台前,盛初望着镜中人,想起了在柳家的那一晚。

那晚她和双成都没有睡,等到凌晨时,有侍女来为她梳妆。那时她穿的是临时租借来的衣服,甚至都不能算婚服,只是一件稍微华丽些的红衣而已,妆容也颇为粗糙。当时双成很给面子地附和侍女,还说她好看得像古画上的淑女,足可见是哄她。

可惜双成不在这里,否则若有她在旁,定会比现在还要热闹。

开面、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