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后,陈夏按照督察提供的地址来到一个快要拆迁的老旧小区。
楼道里灯光非常昏暗,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年的灯泡上沾满了黑色的污垢,让本就不怎么亮的灯几乎失去了作用。
本就狭窄的楼道里堆放着各种杂物,有的还用塑料布罩起来,其上厚重的灰尘使人难以辨认那些东西原本的样貌。
从楼道里路过的时候,陈夏一直提着一口气,徒手将衣服勒紧,才能勉强躲过那些障碍物,尽量不让衣服沾上灰尘。
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斑驳的木门前,门的底边腐蚀得厉害,与门槛之间的缝隙足够一只老鼠轻松通过。
门上刷的是淡黄色的漆,但它存在于世的年头实在太长了,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沾一手的淡黄色碎屑。
陈夏到这里的时候屋子的门是开着的,还没进门就能闻到食物腐烂的味道,再往里走就能看到满地狼藉之间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女人。
“你是沈帆的儿子?”
陈夏这才注意到,门里还站着个年轻女人,她穿着督察的制服,秀眉微蹙着,双手环于胸前,又腾出一只手轻掩着口鼻。
“是。”
“发现你母亲的是房东,她……”
那位督察尽量长话短说,并且希望能尽早结案,免受臭气之苦。
“哎呦,我今天就是正常来催租的,你母亲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交房租了,这个月再不交我是要把她请出去的呀!”
没等督察把话说完,另一边出现另一个中年女人,相比之下,她要比沈帆富态得多。
“我敲了半天都不见有人应门,结果一开门,她正在那里吞安眠药啊!”
女人尖锐的嗓音刺得陈夏鼓膜一阵阵发痛,听她说话的语气,大概是这个房子的房东。
好不容易,陈夏才越过地上的狼藉来到沈帆身边,才发现此时眼前的沈帆,与他记忆中那个艳丽的女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甚至在安眠药的作用下,她神志不是很清醒,眼神是空洞的。
“我记忆里我妈的眼睛很大,我的眼睛就是遗传她的,长的也很好看,是个标志的美人,可是那次我见到她的时候,险些没敢与她相认,要不是她先认出我,我真不敢相信那是我妈……”
陈夏当时的真实感受是这样的,可是慕知音看不出对于母亲的变化,他究竟是惋惜还是痛惜。
看到陈夏的时候,沈帆才终于有了些精神头,从自己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些零散的资源点券,对陈夏说:“去楼下买两根棒棒糖吧。”
看着那些刚好够买两支棒棒糖的资源点券,陈夏心中不解,却还是按照沈帆说的去做了。
好不容易又到了楼下,等他买好棒棒糖的时候,沈帆已经被医护人员抬下楼了。
尽管沈帆现在已经骨瘦如柴,但那样狭窄的楼梯让两个大男人抬着担架行进还是非常艰难的,眼看着就要到地面了,其中一个人不知哪里踩得不合适,身子一歪,险些将沈帆摔在地上。
好在陈夏眼疾手快,冲上前去搭了把手,才终于稳住了担架。
沈帆看到棒棒糖,分了一根给陈夏,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资源点券是她那时候的全部财产。”陈夏说。
说这话的时候,慕知音从陈夏脸上看不出悲喜,更感受不到爱恨。
“你恨她吗?”
陈夏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
“不知道,总之我就是恨不起来。”
这样的回答是意料之外的,那时候陈夏都没成年,消失许久的母亲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以这样令他陌生的姿态,再加上“身无分文”,明眼人都会觉得,沈帆这是走投无路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于是用这种方式投靠他。
还以为,陈夏应是会恨沈帆打破了他生活的宁静。
可陈夏却说,他不恨她。
“那天我把她安置在医院病房里,又去帮她付了先前欠的房租才回家,等到家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睡了,餐桌上有饭,却是凉的,我怕热菜会吵醒老人,就就着一碗热水,吃了一肚子冷菜……”
也是从那天起,陈夏发誓要努力成为人上人,再也不吃冷饭。
后来沈帆的体检结果出来了,他才知道她是得了癌症没钱治,又受不了癌症的折磨,才想轻生的。
难道还未成年的陈夏就有钱支付高额的医药费了吗?
一想到小时候她和陈晋骞赌输了后不知廉耻地回家要钱的画面,他就能猜到他爷爷知道沈帆这个时候出现的事情后是个什么态度——无论如何是不会掏出棺材本给她治病的。
他那个老顽固的爷爷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打算管了,哪里还会管这个本就不认可的前儿媳。
老人那边是行不通的,陈夏就去资管局替沈帆申请居民保障,谁知道,这一去才发现她竟成了黑户。
在龙脊丘陵大陆,只有不想被人找到的人才会躲避资管局的人口普查。
他不免疑惑,沈帆究竟在躲什么人,这些年她又经历了什么?
这同样是慕知音想知道的